余春明
清晨,走在上学的路上,感受着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”的意境,虽然听不到雄鸡的叫声,但这几天“寥廓江天万里霜”的景色,确实让人感觉寒气逼人。即便如此,我还是一边走,一边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路边草坪上似雪的浓霜,不觉得怎么冷。
人行道上,人来人往,大多是上学的学生。他们顺便在街边的早餐店里买点早点,边走边吃,权当早餐。他们风风火火,行色匆匆,全然不把风霜放在眼里,当然也没有心思去观赏早晨的风景。
突然,我的目光定格在人行道上一只没有馅的包子皮上,这肯定是走在前面的学生扔的。现在的孩子啊,已经没有勤俭节约的习惯了。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,只是幼儿园里儿童们随口唱的儿歌而已,早就被这些半大甚至已成人的孩子忘到了九霄云外。多么严峻的现实啊,我们的学校、家庭和社会在对下一代的教育时,是不是该更重视节约的话题呢?
看着这无奈地躺在路上的包子皮,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五十年前……
我的童年就是在缺衣少食的时代渡过的。经过“大跃进”折腾的新中国,加上自然灾害肆虐,农民的生活苦不堪言。不但家里的铁锅都砸烂拿去大炼钢铁,还要全小队的人在一起吃食堂。大人每天四两米,小孩减半。四两米怎么能撑饱辛苦一天的壮劳力的肚皮,就是小孩子也管不饱啊!于是,一天三餐,餐餐吃粥。碰上大师傅心好,还能用勺在锅边沿捞点浓的。要不然,就只能喝能照得影子见的稀粥了。
那时,我父亲在九江某厂当工人,母亲带着我跟奶奶在家。由于填不饱肚子,三四岁的我一天到晚只知道哭,哭着要吃的。牙牙学语的我口里边哭还边喊“稀点点,浓点点”,人称“哭死鬼”。直到现在,我的婶婶跟我的儿孙们讲起往事时,还常常调侃我。
记得我六七岁时,为了填饱肚子,大人们只能“人穷志短”,去偷。队里有个养猪场,猪们吃糠不成问题,母亲和婶婶们就在深夜去无人值班的养猪场偷米糠;连夜又将米糠用偷偷保留下来的小锅炒熟,再用磨碾成粉末,做成糠巴,聊以充饥。说起来现在的孩子觉得不可想象,而那时糠巴对我而言不亚于美味佳肴。
然而,糠不能老去偷,被管理员发现可不得了,只能偶尔为之,还要想其它的办法。我清楚地记得,初秋的一天深夜,外面已有丝丝寒意。母亲和婶婶带着我去离村很远的地里偷集体的萝卜,带上我的目的既是为了壮胆,也是防备被人发现可用来搪塞,引起别人的同情心。那天,我站在母亲身边,不知是冷还是害怕,瑟瑟发抖。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贼,终生难忘。
就是因为饿啊,要是有今天这么好的包子馒头谁还会去偷!“仓廩实而民知礼节”,真是哲人至理。还有一件事,我印象极深。一天下午,读小学一年级的我放学回家,坐在一群老太太旁边听她们闲聊。其中一人知道我饿,轻轻对我说,熊会计在食堂的灶里烧了鸡蛋,你是小孩子,别怕,去扒出来吃。经不住诱惑,饥肠辘辘的我果然去了,用拨火棍一扒,哪有鸡蛋的影子,只剩下一堆蛋壳。扑鼻的蛋香犹在,我忍不住吃了几片蛋壳,扫兴地走了出来。那时候,有权的小队领导是不挨饿的,他们的孩子也是衣食无忧的;只有我这个父亲不在家的孩子,才是真正的“好吃鬼”和“哭死鬼”。挨饿的日子刻骨铭心啊!
今天,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缺衣少穿挨饿受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。吃腻了大鱼大肉的城里人想到乡下去吃野菜,挖空心思去吃山珍野味。可是,千万不能丢掉勤俭节约的习惯,千万不能忽视对下一代进行这方面的教育啊!我们的国家已经迎来了从站起来、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,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,还需要下一代去努力奋斗。这就需要励精图治的人才,绝对不是纨绔子弟。
想到这里,我弯下腰,拾起包子皮,用餐巾纸包好。我要向同学们讲述我挨饿的经历,让他们知道粮食的宝贵,知道勤俭节约精神的宝贵。从我身边走过的学生用理解的眼光看着我;我神色凝重地向校园走去,霜风如刀,在我脸上不停地刮着……
作者简介
余春明,男,1955年出生,江西省湖口县人,原湖口二中工会主席。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,中华诗词学会会员,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,江西省特级教师。在《中国职工教育》《中国社会科学报》《江西日报》《辽宁日报》《甘肃日报》《贵州日报》《散文选刊》《星火》《火花》《参花》《散文诗》《北方文学》《当代小说》《华人百花》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、小说、诗歌600余篇(首),出版散文集《流淌在记忆中的池塘》《做一条拒绝沉没的船》《寒风中开放的那朵玫瑰》《蚕豆花儿开》,诗歌集《爱的天空》,短篇故事集《啼笑人生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