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近中午,放学铃声响过,我匆忙走向宿舍。正准备掏钥匙开门时,看见奶奶坐在门口,手上还拎着一块蓝印花布遮盖的小竹篮。
“奶奶,你咋来了?”
“我来看看你呢。明天不是你的生日吗?”
“哦!我的生日?”我自己都忙忘了。
那时的我刚出来工作,年轻又有激情,每天都是充实快乐的,就连放假了也住校不回家。
到饭点了,奶奶一路走来,肯定又累又饿。先让奶奶进屋,再准备饭吧。我平日里是和学生一样在食堂对付。今天不行,我要好好招待一下奶奶。因为这是我工作后奶奶第一次特意来看望我,可我又苦于不会做饭。
“怎么办?人家是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’,我是有米却难为巧妇。哎!……”,忽然想起奶奶喜欢吃鱼和豆腐,那就做个豆腐炖鱼吧。
我和奶奶两人,一饭一菜。菜自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入味好吃,奶奶却吃得很开心。事实上奶奶也只是吃了一块鱼和两块豆腐而已。那时奶奶快八十,她吃得很慢。我担心她会被鱼刺卡住,好在没事。临走时,奶奶掀开蓝印花布,拿出一大挂“银丝”粉,还有几个鸡蛋——这是奶奶给我“恒久不变”的生日祝福——我每年过生日,她必备这两样。“银丝”粉是她亲自到乡镇上用大米换来的,鸡蛋则是她舍不得吃给攒下来的。
“生日时,记得要煮给自己吃啊!”
“知道了,奶奶。”我大声答道,奶奶的耳朵不好使。
我要送她回去,她硬是不肯,还很神气地说:“我能一脚一脚地走过来,就还能一脚一脚地走回去。”可她忘了刚进门时告诉我的:她在来的路上歇了三四回。我拗不过她,只能看着她拄着拐杖、拎着竹篮“不远二里”地又走回去。
从那以后,我每次回家都必定去看看奶奶。
有时陪她说说话,大多时候是听她的过往追忆。追忆中有苦涩的青春;也有悲伤的成熟;还有平淡的沉淀。更多的时候是看她坐在门里头细数着日光慢慢西斜。有时坐着小马扎,有时坐着小木椅,在迤逦的日子里,孤独的身影被越拉越长。年轻人的世界她追赶不上。
奶奶又来学校给我送礼啦?不对。人在床上,我拍拍脑袋,脑袋却不够使唤了。深吸一口气,缓缓吐出后,才醒过神:是预设的晨间闹钟唤醒了我。哦,原来是梦!可是这个梦迷糊了我——梦重演了二十年前的真实一幕。梦与真实重叠,梦中,奶奶鲜活的面容宛在眼前。而那时奶奶离我而去已十余年。更为神奇的是同一个梦再次造访,两个梦与二十年前的现实场景分毫不差。我是个对思念不太敏感的人,这难道是远去的奶奶思念我的方式?她在告诉我,为了不让她的孙儿忘掉她,她要穿越结界探入我梦境。
民间的习俗中,亲人去世后,家人要以“做七”给新去的亡灵祭奠,确保亡灵在前往未知的路途中一路走好。如果去世的亲人托梦给家人,告诉他们说自己在那边缺衣少食,那么家人就一定要在灵前烧上纸钱,奉上饮食以慰亡灵。我的奶奶离世已十多年,多年不入我梦,这是意味着,奶奶在那边过得安好。这两次携相思入梦意味着在人世的那一头她仍孤独。如若生死能相通,我想捎句话给你:入梦或不入梦,你都存在于我的世界。
作者简介
王爱娟,爱幻想,从小对文字描摹的世界充满幻想,对想象中的世界充满渴望。想阅尽天下奇书,不可,便做一个安静的文学爱好者。